笔趣阁 - 玄幻小说 - 她这般好颜色在线阅读 - 第62节

第62节

    ??未央宫安静得可怕,宫人们跪在那里,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。

    ??“这是怎么了?”他皱眉问道,眼神开始搜寻她的身影。

    ??宫人们垂首,不敢接话。

    ??“香云,你主子呢?”他抬腿往内殿走去。

    ??香云在后面喊道:“陛下,不用找了,夫人走了。”

    ??他“唰”地一下回头,差点儿扭到脖子:“你说什么?”这一刻,他仿佛听不懂人话。

    ??香云将刚刚发现的信双手呈上,垂着脑袋道:“夫人留下了这个。”

    ??不过一张纸,什么保密措施都没有做,她从浴桶旁边捡起来的,一不小心看了个完全。

    ??“一切已知晓,勿寻勿盼。”

    ??短短九个字,道尽了她所有在回忆中挣扎过的路。

    ??“两位殿下呢?”他捏着纸,神色难辨。

    ??“都在。”

    ??不知为何,香云说完这句话,他的脸色更难看了。难道他想让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起逃走?

    ??众人幻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来临,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,什么话都没有说。

    ??这一天,其实在他的预料之中,只不过他一直自欺欺人罢了,以为她永远不会想起来,以为命运是选择了他的。

    ??若可以,他更愿意她将孩子带走,这样的话……

    ??他以手扶额,神色痛苦。

    ??高内站在门口处,不知该不该派人追,这才过去两个时辰,封锁九门,追回来应该不是难题。可坐着的那人一言不发,他有些拿不准了。

    ??第60章 出尘

    ??雪夜苍凉,一身素白衣裳的人站在清心庵的门口,茕茕孑立。

    ??“咚咚咚——”她抬手叩响了庵门,声音清脆,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坚定。

    ??庵里没有任何动静,兴许是里面的人睡了,兴许是她们没有听到。

    ??“咚咚咚!”

    ??她站在那里,每隔一刻钟便敲响一次,动作轻缓,不疾不徐。

    ??终于,在她快要被冻成雪人的时候,庵门从里面打开了。

    ??“施主有何贵干?”开门的是一个小尼姑,身量刚到她的腰,揉着眼睛一脸迷蒙。

    ??“打扰了。”她提着手里的包袱,笑得有些从容恬淡,和这样苍茫又萧瑟的雪夜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??小尼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笑,她虽然生气这人半夜登门,但此时面对她的笑容她也生不起一丝丝的气了。

    ??“吱呀。”

    ??庵门关上,雪夜里除了沿路走来的脚印,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,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??……

    ??未央宫,高内刚刚送走了新上任的太尉大人,还未喘口气,便看见两位祖宗远远地朝这边走来了。

    ??这可马虎不得!他赶紧打起精神来应付,笑容满面地上前,跪在他们面前请安,然后再让宫人将他们抱了进去。

    ??“不拥抱,我要自己走。”小郎君小手一挥,颇有挥斥方遒的意味,抱着他的宫人只好将他放下,护着他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??小娘子瞪着圆乎乎的眼睛,滴溜溜地一转,双手牢牢地抱住了宫人的脖子,不管兄长如何,她是要抱的。

    ??“妹妹,走。”小郎君一招手,雄赳赳气昂昂地朝书房走去。

    ??皇位上的人正埋头批奏折,忽然耳朵一动,听到了一串咚咚咚地脚步声,稚气又清脆。接着,一双黄色的身影朝他扑来,他赶紧伸出双臂接住。

    ??“父皇好坏,都不配久儿用午膳。”生气的小公主撅着翘嘴巴,摆出一副“你必须哄我”的表情。

    ??她的兄长懂事些,并不会这样没有规矩地指着父亲,他只会抱着胳膊郑重点头,同意妹妹的话。

    ??朱照业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滴漏,这才发现午膳时间已经过了,而他因为处理政务完全没有顾得上。中途高内好像提醒过他,但他那时正和孙仲升说着南方雪灾的事情,所以直接忽略了他。

    ??“那父皇陪着你们再用一次好不好?”他一手抱起一个,笑着说道。

    ??“不好,久儿都吃得很饱了。”小公主并不那么容易被哄好,她精着呢,就和她那双眼睛一样,像极了某人。

    ??“这样啊,可父皇还没有用膳,那久儿和哥哥陪父皇用一次好吗?”他本是脾气刚直的人,不会哄人不会服输,但因为命中多了这两位魔星,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无师自通一样,学会了和他们讲道理,学会放低身段去做一个明理的父亲。毕竟,他们实实在在地缺失了一部分爱。

    ??“好!”小公主爽快地回答道,丝毫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去,这一句和上一句有何区别呢?

    ??恩常在一旁气得想吹胡子,如果他有的话。

    ??朱照业抬了抬下巴,高内立刻朝外面的人招了招手,示意他们可以准备起来了。

    ??“自己走。”朱照业将他们放了下来,鼓励他们自己走。

    ??兄妹俩已经四岁了,正是机灵可爱又惹人嫌的年纪,两人牢牢地抱住父亲的胳膊,说什么也不撒手。

    ??“谁先松手我就给谁刻一枚像父皇那样的私章。”

    ??“唰”地一声,两人同时松手,速度之快,仿佛是人产生了幻觉。

    ??朱照业莞尔一笑,伸手,一边捉一个,牵着往外走去。

    ??高内跟在后面,看着这父子三人的背影,心里牵扯出了无数的感慨。再也没有谁能做父亲做到陛下这样的地步,莫说帝王家了,就是寻常百姓家也不可能对诸事有这般亲力亲为,他几乎是一路教导,从未缺席。

    ??有时候陛下也会出神,那样的时候他就会识趣地默默退下,也不让公主和皇子去打扰他。他知道,陛下这是在思念那个抛下一切了无音讯的女人。

    ??起初,是不想找,后来却是想找又找不到了。

    ??这世间的感情很复杂,其中尤其复杂的便属男女之情了,纵然是他这个什么也不懂的阉人,看着这两人来来回回的较量,心底也不免生出些感叹: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吶。

    ??他在乎的,她早已放下;他珍视的,她毫不留恋。

    ??走了好,走了好啊,起码这皇宫里的天又恢复了蓝,这未央宫还是这般的威严壮观,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离开而失色半分。

    ??“父皇,是谁赢了呢?”远远地,还能听到小公主稚气的嗓音。

    ??“平局。”

    ??“什么是平局?”小公主有些疑惑。

    ??“就是没有输赢,两败俱伤。”一道比小公主稍显成熟的声音回答道。

    ??男人低头,笑着搓了搓儿子的脑袋:“前面一句对,后面不对。”

    ??“怎么不对?我和妹妹都没赢,但却要一起陪父皇用膳,得利的只有父皇一个啊,我和妹妹都输了。”恩常老道地说道,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做法。

    ??朱照业无言,他从未想儿子成为自己这样的人,但从现在的成长轨迹来看,他很有可能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”。小小年纪,懂得多看得多想得多,仿佛一切都藏在他捧着的那本书里。

    ??“啊……父皇讨厌。”小公主被解释了一通,怨怪牵着他的手的男人。

    ??朱照业:“……”如此看来,是哥哥需要“修剪”一下了。

    ??可再早慧的人他也无法解释一个问题:为何书房里的陪读们都有娘亲,而他们没有。

    ??夜里睡觉之前,他再次郑重地向父亲讨教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??一如既往被敷衍:“你娘亲在外面游历,走完了就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??“根本走不完!”恩常的口水都快喷到他脸上去了。

    ??“对,走不完的。”妹妹附和道。

    ??朱照业决定逐个击破,先搞定儿子,一把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,父子俩移步到了榻上。

    ??恩常皱着一双秀气的眉头看他,眼若繁星,令人难以移开目光。

    ??这样的一双眼,越来越有她的神韵了。

    ??“你娘亲出去散心去了,散完了总会回来的。”他为儿子整理衣襟,认真地说道。

    ??“那需要多久?”

    ??“说不准,也许还有一两年,也许五年十年。”也许……一辈子。

    ??“哦。”恩常点头,打了个哈欠,“那我们可以去找她吗?和她一起游历啊。”

    ??朱照业摇头,笑着道:“若你和妹妹成年了她还未回来,你们就去找她好吗?”

    ??恩常歪头一思量,然后摆正脑袋,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:“好。”

    ??既然父皇没有能力带娘亲回家,那就他和妹妹去吧,他们俩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,可以对着那素未谋面的娘亲通通用上一遍。

    ??第61章 终了

    ??清心庵有一位很漂亮的师太,这几乎是方圆百里之内尽知的事情了。因着这位师太,清心庵的香火钱都比旁边那座山的尼姑庵多得多,不仅是因为师太拥有难得一见的容颜,更是因为她的谈吐让人极为舒服,让人一听烦恼全无,再忧愁的事仿佛喝上一盏她亲手泡的茶就消弭于无形了。

    ??可这位出尘艳绝的师太也有烦心的事情,那就是如何让庵主——清一法师同意她下山游历。

    ??“绝尘师太,你可不能离开!”小尼姑们每天都要说一遍这样的话,“你要是走了咱们庵里的香油钱要少上一半,大家会饿肚子的!”

    ??绝尘:“……”

    ??“况且你是最有机会接任庵主位置的人,你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太不划算了吗?”才刚刚进庵的小尼姑这样说道。

    ??绝尘:“出家人早已走出七苦,远离尘世,不计功名。小慧,你这样说可是要挨法师的板子的。”

    ??小尼姑吐了吐舌头,东张西望了一番后抱着笤帚跑了。

    ??绝尘抬头,看着山顶上的蓝天,幽幽地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??哪里有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,除非真的魂归西方了。有人的地方,就永远没有安宁,这就是她待了四年却想离开的原因。

    ??日光渐强,庵里的佛像闪着金色的光辉,灼灼逼人。

    ??她突然想到了很久没有想起的人,思绪有人放空。

    ??“绝尘。”清一法师站在庵门口的台阶上唤她。

    ??绝尘回头,见法师一身素袍飘然而立,这才是她心中真正的高人的模样,不像她,画皮难画骨,终究难以挣脱“情”这一字。